邓世昌家世新说:父亲当买办 家族开揽载行
邓世昌父亲邓端甫,曾担任同孚洋行买办;他们家族原是珠江口的引水员,后来做的是报关行、揽载行生意,均与航海、贸易有关。邓世昌小时学英语,长大投身海军,与其家庭背景息息相关。
邓世昌纪念馆之邓世昌画像邓世昌父亲是谁?
邓世昌的父亲是谁?邓世昌家族后人与学术界的说法互相矛盾。
邓世昌孙女邓素娥(《邓世昌遗事及有关文献》,《图书馆杂志》1982年地2期)、外孙女叶素兰、外孙叶裕芳(《邓世昌琐事采录》,1990年《威海文史》第5辑)、重孙女邓立英(《民族英雄 英烈参天》,1989年张家口政协等编《民族英雄邓世昌》)、重侄孙邓敏扬(《邓世昌二三事》,1991年《天河文史》第一辑)都说是邓焕芬(字秋甫),感觉口径非常统一。这么多后人众口一词,真实性还有怀疑吗?
然而,广州市海珠区龙涎里2号的邓世昌纪念馆,展板上邓氏谱系写的是“邓焕庄”(邓焕庄字端甫);邓立英提供的家传文献《哀荣录》,写的是“端甫公”。 邓世昌纪念馆之世系简表邓世昌三个儿子邓浩洪、邓浩祥、邓浩乾所撰《哀启》(此标题在整理发表时改为《哀祭先严》),相当于发丧的讣闻,写到邓世昌“少随先大父端甫公游沪上”,接着又讲到:“光绪十年,……适遭曾大父竟能公、先大父端甫公丧……”(政协河北省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等编:《民族英雄邓世昌》,1989年,第25页)
“先大父”一词指的是祖父。邓浩洪兄弟的“大父”,就是邓世昌之父。从《哀启》可知,邓世昌的祖父叫邓景能,父亲叫邓端甫。“端甫”是“字”,正式姓名是邓焕庄。陈明福《海疆英魂》一书指出:“从《哀祭先严》一文可知邓世昌的父亲是端甫、祖父是景能。此文是邓世昌三个儿子在其父殉国后不久联名发表的,其可信性不容置疑。”
据陈明福《海疆英魂》,邓氏家族传至二十二世有两兄弟,二宅景新生子焕芬,四宅景能生子焕庄。实际上,焕芬与焕庄只是叔伯兄弟而非同胞兄弟。
那么,为什么邓世昌的后代要众口一词咬定是“邓焕芬(邓秋甫)”呢?问题的症结,恐怕出在邓端甫曾经当过洋行买办。
“买办”一词来自葡萄牙语Comprador,最早在广州、澳门一带使用,指的是粗通外文、给外商充当仆役的中国人,在鸦片战争前的广东,被认作一种十分“低贱”的职业。两次鸦片战争期间,广东为中外冲突的前线,有少数买办、通事、引水员仍偷偷为外国人服务,故在相当一段时间,买办经常被当作“汉奸”的同类,为士大夫阶层和普通平民所鄙视。学者季压西在总结两次鸦片战争中的这种现象时说:“跟随外国人为其服务的会夷语的中国人常被毫不含糊地冠以‘汉奸’之名……”(《中国近代通事》,第123页)
上海开埠后,大量广东买办涌入上海,部分取代了原来十三行时代“行商”的职能,地位有所上升,上海人和广东人心目中的“买办”形象出现了较大差异,但人们对买办的观感依然欠佳。徐润、唐廷枢、郑观应等早期从事买办职业,在掘得第一桶金以后,都选择脱离买办行列,以捐纳方式取得清廷候补道、候选道职衔,从事官办洋务工作,就是很好的证明。从清中期到1990年代初,除了清末民初很短一段时间,“买办”一词往往含有贬义。
邓世昌父亲这个分身若如实披露,不仅各方都很尴尬,其后人也将煌煌不可终日。为了避免麻烦,后人被迫“移花接木”,将邓世昌的父亲改为其叔伯兄弟邓焕芬。
邓世昌家世的“移花接木”,还有其他一些佐证。邓世昌重侄孙邓敏扬曾“整理”邓世昌家谱,列出所谓邓氏四兄弟:建昌、达昌、世昌、远昌(《邓世家族谱》,广州市海珠区政协编:《气壮山河——纪念民族英雄邓世昌殉国一百周年》,1994年)。其中“建”“达”“远”三个字,在当时来说算同一个偏旁,而邓世昌原名“永昌”,这个“永”字却并无相同的偏旁。建昌、达昌、远昌肯定是一父所生,而世昌是后来出于某种考虑加到这个世系里的。
邓氏宗祠头门同孚洋行买办?
著名经济史专家聂宝璋早就从《申报》中发现,1870年代上海同孚洋行有个买办叫“邓端甫”(《中国买办资产阶级的产生》,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79年,第175页)。《申报》的报道没有提到邓端甫的籍贯,但1875年9月30日该报刊登了邓端甫欠债被告上公堂事件,债主广祥合向会审公堂控诉,要求邓的保人魏肯堂归还欠债,双方在广肇公所“核质”,也即核对帐目之意。
广肇公所是旅沪广州、肇庆两府人士成立的同乡组织,在上海广府人中有很高威信,遇有争议可以请广肇公所作调解或仲裁。由此推断,邓端甫、魏肯堂、广祥合店主都是广府人士。
这个同孚洋行邓端甫,是否一定就是邓世昌的父亲呢?种种迹象显示,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鸦片战争前,中国对外贸易实行的是广州“一口通商”制度;战后,增开上海、宁波、福州、厦门口岸。上海因特殊的地理位置,吸引了大量洋行前来,很快就在贸易总量上超过广州。洋行向上海转移,原广州十三行的买办、通事(翻译)也跟随洋商转移。这些买办都会讲“广东英语”(Pigeon English,当时省港澳地区一种外贸语言),能跟洋商直接交流。上海开埠早期最著名的买办,如吴健彰、唐廷枢、徐润、郑观应等等,都是广东人。
邓世昌后人有时会提到邓世昌父亲是个“茶叶商人”,这一点跟同孚洋行买办的身份十分吻合。同孚洋行(Olyphant & Co.)是一家美资洋行,1828年成立于广州,创始人D.W.C. Olyphant是个虔诚的长老会教徒,坚决反对向中国输出鸦片,是十三行时代洋行中少有的例外。不做鸦片,只能做茶叶,茶叶生意就是同孚洋行的主业。另一方面,买办既给洋行打工,也独立经营自己的生意,这是上海开埠早期的普遍现象。那么,将邓端甫称为“茶叶商人”,完全说得过去,只是后人有意隐瞒了他的买办身份而已。
从《哀启》里面,我们知道邓世昌的祖父叫“邓景能”。邓景能从事什么职业呢?1837年,署澳门海防军民府马士龙发布告示,引述“引水”布顺安、邓景能等禀报外国鸦片走私船寄泊伶仃洋的报告,警告洋船不得驶进金星门一步。(佐佐木正哉编:《鸦片战争前中英交涉文书》,第四部道光十七年文书,第壹号)
邓景能的职业是“引水”,广东俗语叫作“带水”,由珠江口一带熟悉航道、有驾驶经验的人担任,能讲“广东英语”,会使用航行术语。
十三行时代,外国船只抵达澳门后,必须由中国派出的“引水”带领,才能进入珠江口溯江而上到广州贸易。邓氏家族祖籍东莞怀德乡,位于珠江口的虎门镇,是洋船进入广州的咽喉重地。鸦片战争后,中国引水权丧失,邓景能让儿子邓端甫充当同孚洋行买办,既是生计的出路,也很可能是考虑到同孚洋行不卖鸦片,做生意能坚守“不作恶”的底线。据《申报》报道,约1875年,邓端甫离开同孚洋行,独立经商,有一段时间离开上海到“福建省火船为业”(1875年9月30日《申报》)。这一年,邓世昌在福建,先后管带海东云、振威轮船。
邓世昌家族后人在无意中透露出一些信息,也从旁证实了邓家原来从事“引水”职业。邓世昌外孙女叶素兰、外孙叶裕芳回忆,说邓世昌夫人小时候摇过船,父亲是个“挑水”的。我认为,“挑水”应是“带水”。邓世昌女儿嫁给船政学堂同学叶富的儿子叶说周,而叶说周的职业,是在长江当“带水”,“经常在长江口外领航船只”(1990年《威海文史》第5辑第61页)。这段婚姻,是典型的门当户对。引水员多来自珠江下游的船户,故邓世昌夫人小时候摇过船。
邓世昌侄孙邓权民回忆:“世昌叔公的父亲焕庄公,专门为世昌叔公雇请了一名洋教师教算术和英语。”(2012年9月11日《新快报》)在1860年代,什么样的家庭会不惜工本,花钱请洋人教英语?只有买办家庭才有这种动力。当时的买办都是子承父业,学好英语和算术,就是当买办的本钱。但邓世昌没有走买办之路,而是选择了入读船政学堂。
潘飞声隐讳邓世昌身世
近代著名诗人潘飞声(1858-1934)是邓世昌同乡,为十三行巨商潘氏后人,所居在广州河南龙溪乡(今广州海珠区龙溪首约一带),与邓世昌故居相距约500米。1895年5月1日,潘飞声在香港《华字日报》发表《邓壮节公传》一文。邓世昌牺牲后,重修邓世宗祠,潘飞声又写成《番禺邓氏祠堂碑记》(潘飞声:《老剑文稿》,《说剑堂著书》第一册,光绪戊戌仙城药洲刻),但追述邓氏世系的文字极为简略:
“十八世祖仕英府君由东莞怀德乡迁居羊城,十九世晋富府君挈其子积喜府君复迁河南龙尾导乡。嘉庆二十三年隶番禺县茭塘司民籍,税载重岗三十一图六甲。是积喜府君以东莞二十传而为河南始迁祖也。积喜府君生子五人。冢子成璋府君,次成开府君,三成生府君,四成意府君,五成兆府君,堂构相成贻我子孙,惟未建宗祠以崇祖德……”
潘飞声对邓氏家族从事的职业、从东莞迁居羊城的原因不著一字;写到“光绪二十年八月二房世昌殉节于大东沟之战”,只提“二房世昌”而不提邓世昌父亲名字,似乎刻意回避。显然,邓家先世并非“士农工商”中的士人或农人,在那个时代就算不是读书做官,从事农业也属于“高尚”职业,不必讳饰。潘飞声对邓家先世的职业只字不提,引人遐想,感觉是知道他们从事“贱业”而不愿意直说。 为邓世昌作传的诗人潘飞声潘飞声出身于十三行潘氏家族,曾是十八世纪的“世界首富”,但笔者查阅他们家族的族谱《河阳世系》,只在一处地方提到入粤始祖潘振承开办“同文洋行”,此外对家族从事的外贸活动不作记载,家族中几代著名行商潘振承、潘有度、潘正炜的小传,罗列各种官职以及诗文著述,没有只字描述到外贸生意。显然,在当时的时代氛围下,只有读书做官才值得炫耀,潘家不愿太多宣扬其外贸商人身份,在留给后代子孙的族谱中也加以掩饰。
如果邓端甫确实充当同孚洋行买办,潘飞声不可能不知道这段家世。潘氏家族是十三行最大的行商之一,早期商名是“同文洋行”,后期商名为“同孚洋行”,在茶叶出口业务上与美国Olyphant & Co.应该有过交易。鸦片战争后,中国行商制度结束,Olyphant & Co.袭用中文“同孚洋行”这个字号。同样的例子,发生在另一个巨商伍氏家族身上。伍家原来的“怡和行”字号,为英国贸易伙伴Jardine Matheson所继承,这就是著名的怡和洋行。
邓世昌祖父邓景能是珠江口的引水员,父亲邓焕庄则充当美商同孚行的买办。在清代的广府地区,引水员多来自被视作贱民的“疍户”(水上人家),买办也是比行商“低贱”得多的职业。这样的身世,若形诸文字,对邓氏家族有损无益,不如不提为好。甲午邓世昌殉国,已被公认为抗击外敌的国家英雄,亲朋故旧恐怕都不想再提这段往事。
祥发源是“茶叶庄”吗?
1994年邓敏扬写成《邓氏家族谱》一文,称邓世昌的父亲“尝于广州及津、沪、汉、香港、秦皇岛等地开设祥发源茶庄”(《气壮山河——纪念民族英雄邓世昌殉国100周年》第39页)。其它很多撰述,也都说他们家族开祥发源茶叶庄。只有邓世昌另一侄孙邓权民回忆说,邓焕庄在上海“经营商品报关生意”(2004年9月16日《广州日报》)。经与其它资料相核对,邓权民的回忆更加准确。
邓世昌父亲的生意涉及茶叶,这是确切无疑的,但并非专门的茶叶庄。清末先后出版的两种《上海指南》,都有“祥发源”的记录,均列在“报关行”名下。(熊月之主编:《稀见上海史志资料丛书》第4册第140页,第5册第215页)。
祥发源既是报关行,也是货运揽载行。上海的广东籍买办开设揽载行,代理轮船货运业务,有很多先例,唐廷枢、徐润、郑观应都做过。洋行买办跟轮船公司十分熟悉,旗昌、同孚、怡和、太古等洋行本身就开设轮船公司,但洋人不熟悉国内客户,必须通过华人买办揽货,故买办开设揽载行,兼办货物报关,成为一种趋势。
在招商局档案中,有不少与揽载行祥发源打交道的记录。作为揽载行,经手办理运输的货物,当然包括茶叶,但更多的是其它货物。严格来说,邓氏家族经营的祥发源并不是茶叶庄,而是揽载行兼报关行。
为了维护邓世昌的英雄形象,从文人潘飞声到邓氏家族后人,均小心翼翼地抹去邓家的“买办”痕迹,故而,邓世昌家世被尘封百年。买办家庭出身的邓世昌,或许对国家贫弱有着比他人更多的感触,他由此投身海军,以壮烈殉国唤醒国人,正是英雄特出之处。
- 在他手上,呼啦圈也变成艺术品想起了系列电影:《春娇与志明》的中的一个片段张志明瞒着余春娇花了9万五买了一个艺术品,戳穿之后还小傲娇地…
- 弗洛伊德最后的家:蕴藏千件古董和藏书弗洛伊德的古董和藏书 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沙发 位于伦敦北部的汉姆斯特德区美丽而宁静,这里隐藏着许多散落的文…
- 景泰蓝鉴证中韩友谊,韩国前总理郑云灿收藏中华荣耀尊8月9日,中国著名社会活动家刘瀚锴等一行受韩国政府盛邀,参加韩国第14届堤川国际音乐电影节及文化交流活动。活…
- 纯银大龙版票被韩国前总理郑云灿收藏2018年8月10日下午,中国著名社会活动家刘瀚锴先生和中共中央嵊州市市政府顾问王林先生受邀参加韩国第14届堤川国…
- 西安开发商无证售房起诉买家案中案:“黑心师爷”才是总导演?《调查清样》撰文|文一刀 西安闻天科技实业集团有限公司(下称闻天科技)因以自己无证销售为由起诉12名曾参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