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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清:莫被奇怪的“艺术”忽悠

前些天,中国民生银行出资的北京民生现代美术馆隆重开馆。贵行已经有两家现代美术馆,这是第三家了。虽说是现代美术馆,但据有关介绍,贵行经营的是“当代艺术”。

于是一个根本性要弄清楚的问题是,什么是“当代艺术”?

本人1985年考入浙江美术学院(今中国美院)西方美术史硕士研究生,后去巴黎留学生活过10余年,一直属于美术圈,自信对什么是“当代艺术”还比较清楚。在我看来,这个所谓的“当代艺术”,大部分不是艺术。至少其主要形式,把日常物品直接拿来陈列“装置”,不能算艺术。

具体理由,容我慢慢道来。

首先,贵行本意是要搞美术馆,殊不知,美术这个概念已经不幸逝世很久了。如今都已改名叫艺术或视觉艺术……在当今西方,“艺术”早已不谈美了。你们可以去问那些专家,他们也一定会告诉你们,“当代艺术”不追求美。所以,贵行对外挂牌“美术馆”,委实名不符实。

“当代艺术”从理论上讲,是追求“新”,所谓“新之崇拜”。为了求新,便有各种各样追求怪异、怪诞、荒诞、血腥等极端。在西方,有用刀片割自己的脸,割自己的肚皮,把钉子扎入自己的手臂,有人当众,有人以头撞墙,有人把脑袋浸入脸盆水中呛得死去活来,有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等等。在中国,有“当代艺术家”切开自己的背,种上青草,有吃食死婴等等……惊世骇俗,不胜枚举。所以说,“当代艺术”求新不求美,常常怪力乱神。

那么,这个“当代艺术”究竟是什么样的前世今生?

本人10年前出过一本书——《艺术的阴谋》,已经挑明:“当代艺术”其实是一种美国在二战以后向全世界推广的“美国式艺术”。它首先颠覆了欧洲法国的“美术”,强行把西方艺术之都从巴黎迁到纽约,由此夺得西方艺术主导权,与苏联进行文化冷战。

这种美国式艺术,所谓“当代艺术”,其主要形式是1960年代兴起的实物装置()、行为、概念、后来加上影像……这样定义“当代艺术”,不是本人随意个人所为,而是西方几位最权威的“当代艺术”理论家是如此定义。

于是可以发现:第一,“当代艺术”不是指当代所有的艺术现象,而是仅指其中一小部分、某一种类的“艺术”,即实物装置、行为、观念、影像……它套着时代这个大帽子,但不是时代概念,而是种类概念。也就是说,“当代艺术”与当代无关,仅仅专指美国倡导的那一类“艺术”。

第二,“当代艺术”不包括绘画和雕塑,即不包括美术,实际上是“反美术”的。历史事实表明,“当代艺术”后来以“装置”取代了绘画,以所谓“公共艺术”取代了雕塑,最终消解了美术。

中国有诗圣杜甫,书圣王羲之,画圣吴道子。那么这个美国弄出来的“当代艺术”,圣人是谁呢?他是一个名叫杜尚的法国混混。此人逃避一战兵役来到纽约,1917年送一个小便池去参加某展览,未获通过,最后并未展成。本来,这个恶作剧早已被历史遗忘。但二战以后,美国为了颠覆欧洲的美术,硬是把杜尚从历史遗忘的黑暗中拉出来,捧上了神坛,因为杜尚把日常物品(小便池)点化为“艺术”。

杜尚:《喷泉》,1917
杜尚:《喷泉》,1917

在杜尚的样板下,美国推出了一种所谓“艺术”——Pop Art,把日常实物“装置”一下,就成了“艺术”。这里的Pop,是popular,一般译为“流行的”,其实是“大众的”,最准确应译为“流俗的”。这种“流俗艺术”,让艺术与生活没有区别:日常生活就是艺术。

两位西方“当代艺术”名人就是这样说。德国人博伊斯说:“人人都是艺术家”;美国波普教父沃霍尔说:“随便什么物品都可以是艺术品”。1964年,沃霍尔指着地上一堆西红柿汤料的箱子说:“这就是艺术品”,于是这些箱子就成了价格惊人的“艺术品”。从此,艺术变成一个指认和命名日常物品的活动。

正因为艺术品与日常物品没有区别,经常发生在“当代艺术”展中,保洁工人把“艺术品”当垃圾清除掉,或观众失误搞坏了“艺术品”。最近凤凰艺术微信号也在搞猜谜,让读者去区别两个家用水池、两个花盆、两堆垃圾(“堆积物”),其中哪一件是“艺术品”?

这难道不是一种公然的指鹿为马?一种点石成金的现代巫术。

正是在这种指鹿为马的逻辑下,一些市井俗人,工人、保安、花匠、证券经纪人、无业游民……摇身一变成了国际著名“艺术家”。那位美国保安用白颜料涂抹的“白色绘画”,前些时听说要拍卖1个多亿人民币。那位法国花匠把小花盆放大,涂点金色颜料,被作为法国顶级艺术品供人膜拜。那位“自学成材”的意大利人曼佐尼,用自己大便制作了90盒《艺术家之屎》的罐头,以黄金价出售,一罐难求……

人们可以看到,美国人把本来不是艺术的东西,命名为“艺术”。

波洛克:《作品5号》,1.4亿美元
波洛克:《作品5号》,1.4亿美元

“当代艺术”既然可以点石成金,于是成为最理想的金融投机物品,形同暴利回报的股票。英国人赫斯特的一个药柜子,从最初的十几万英镑,十多年间来回数次大西洋,被炒到1000多万美元。曼佐尼的大便罐头,近年已拍卖到100多万人民币。为确立美国的艺术霸权,美国的抽象表现主义绘画被西方金融市场炒成全世界最贵的绘画。波洛克滴洒颜料的抽象画《作品5号》,前些年被拍出1.4亿美元!罗斯科的抽象画,也动辄数千万美元一件。

“当代艺术”把艺术等同于生活,似乎人人皆艺术家,物物皆艺术品,但实际上是受操控的。全世界大约有30-50位大画商、画廊老板、大博物馆馆长和大艺术批评家,他们控制了谁可以是艺术家,何物可以被命名为“艺术品”,形成一个所谓“三M党”(市场、博物馆和媒体)。就是说,“当代艺术”的命名权控制权,完全掌控在西方人手里。这就决定了,中国的“当代艺术”完全依附于西方“当代艺术”。中国人要成为“当代艺术家”,必须要得到西方“三M党”的认可。

“当代艺术”还具有明显的政治性。“当代艺术”由美国主导,本来就有文化冷战的背景,非常讲政治。当年美国资助苏联“政治波普”,鼓动苏联“当代艺术家”丑化苏联领袖,讽刺苏联政治体制,为苏联的崩溃立下汗马功劳。近年一位中国画家Z先生的画作《最后的晚餐》在香港拍出1.6亿港元,少先队员戴着面具,手上沾满猩红的西瓜瓤(鲜血淋淋),具有明显的政治讽喻涵义。本人曾在《环球时报》刊文指出,此画拍出高价完全不是因为其艺术价值,而仅仅是由于其政治价值。

“当代艺术”是一个受美国主导的“国际”,势力非常强大,占据着主流媒体话语权,得到广泛宣传。这个“当代艺术国际”是以美国和德国(战后美国的文化殖民地)为“美德轴心”,以英国荷兰瑞士(北欧新教国家)为中坚,苏东欧归降,亚非拉“国际”……日本和韩国,作为战后美国的文化改造特区,也积极配合,把“当代艺术”推向全世界。1979年以后,尤其是1985年所谓“85新潮”之后,这个国际又把“当代艺术”推向了中国……

这里,我想特别强调“当代艺术”的一个特征——幼儿化。

美国“Pop流俗艺术”,我称为“下里巴人玩意儿”,不仅将艺术引向低俗下流,在全世界推广低俗化,而且还有一个越来越明显的导向——幼儿化。不仅让世界民众审美低俗化,而且心智幼儿化。

这是一种真正的全球愚民政策。看不见,但无处不在。目的,就是确保美国或者说一个盎格鲁-犹太国际银行家金融势力的全球统治(参阅拙文“揭开‘隐形世界政府’真面目”)。这些国际银行家才是世界真正的主人。他们给全世界放贷。如今希腊已经破产,法国也债台高筑,国民收入的三分之一,要给他们还本付息。他们控制了跨国公司,获得巨额利润,但把公司注册在开曼群岛等“避税天堂”,从不交税。前些时我在巴黎看了一个纪录片《要付的代价》(Le prix à payer),就是指控他们逃税,并揭露明面上的各国政府首脑其实是受他们操控,并非该国真正领导。他们控制了世界媒体,并通过“金权”控制了知识界,通过各种基金会教授学者(参阅Susan George《戴锁链的文化》),伪造历史和制造虚假“有毒”知识……

最近青年才俊尹帅军出了一本《错的不是我们,是世界》,揭露当年美国政府有意让大麻合法化,用毒品麻痹美国青年,制造“垮掉的一代”。战后美国对日本不仅军事占领,还实施文化改造,用“三S”政策(性、体育和影视娱乐sex,sports,screen),给日本青年去势,让他们耽溺色情,嗜瘾体育,沉迷娱乐,终于在日本造就一代娘娘腔的“食草族”,和不问社会的“御宅男”。对韩国也一样,多加一项基督教传教,让日韩民众丧失反抗意识、反抗意志和反抗能力。

如今,国际势力正通过韩流日风,来文化阉割中国青年,也在中国实施“三S”政策。韩流在中国获得了匪夷所思的成功。一些不男不女、雌雄同体的脂粉,成为大批中国少男少女的明星偶像。电视娱乐节目,充斥打扮化的。“当代艺术国际”的幼儿化导向,正是“隐形世界政府”全球愚民政策的一个重要部分。

半个世纪以来,这个“当代艺术国际”在世界各地推广幼儿化不遗余力。

被国际捧红的日本“当代艺术”明星村上隆,其“艺术品”是不折不扣的儿童玩具。2010年,村上隆的玩具作品在法国旅游胜地凡尔赛宫展出,强迫成千上万的游客去欣赏这些幼儿玩具“艺术品”。他还倒坦率,发表过一个《幼稚力宣言》,说“日本战败以后,国家选择自己幼稚化,放弃成人化,把责任交给美国,日本国民全体接受了这种幼稚化。”另一个被国际捧红的日本草间弥生,也制作幼儿玩具,尤其使用一些可称为“幼儿色彩”的强烈饱和的艳丽色彩。她这些“幼儿色彩”的玩具和装置空间,也曾来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展出过。

杰夫•孔斯:充气狗(展于今年蓬皮杜中心)
杰夫•孔斯:充气狗(展于今年蓬皮杜中心)

美国“当代艺术”巨星、前证券经纪人杰夫·孔斯,也是搞玩具“艺术品”。其标志性作品——充气狗玩具(用长条气球拧成,翻制成金属材料),几年前也在凡尔赛宫堂皇展出。几个月前,我在巴黎蓬皮杜中心现代艺术博物馆,看到孔斯的一个大型展览,琳琅满目都是玩具。其中一个展厅竟然是他与艳星老婆作爱、性器官拍特写的照片。大楼外悬挂的巨大玩具狗招贴下面,是一个美国“雕塑家”卡尔德的像玩具一样风吹“叶”动的“移动雕塑”。再过去是一水池,也可谓一个大型儿童玩具组合——其中有蛇、嘴唇等彩色物体会旋转喷水……

法国在艺术上已被“当代艺术国际”彻底控制。去年年底,一位美国“当代艺术家”在巴黎高级珠宝店环绕的旺多姆广场,竖起了一个绿色充气的玩意儿,貌似圣诞树,其实是一个肛塞(anal plug)!几乎是公然羞辱法国人。终于一个法国勇士站出来,据说冲上去扇了那位“艺术家”几个耳刮子,并破坏了这件“公共艺术”。此事不了了之。这些年法国在中国举办的“中法文化之春”,也很少法国文化可言,几乎成了美国(国际)文化之春了。

那只以“当代艺术”名义风靡中国香港-北京-上海的大黄鸭,可不就是一个幼儿玩具么?中国文艺当局无异议,中国央视等媒体大肆宣传,配合了“当代艺术国际”全球幼儿化战略,殊可悲哀。那首由韩国导演弄出来、两个光屁股男恶俗表演的影像歌曲《小苹果》,也是一首儿歌调。在有组织的大规模推广之下,竟然还扭进了中国军营。大黄鸭与小苹果,是国际势力在中国推行幼儿化的重大战果。

事实上,国际势力推行“幼儿化”是全方位的。

动漫风行日本,这不是让大人来看少儿书吗?是一种典型的幼儿化。中国当局不明就里,还曾大力发展动漫产业,组织街头展示奇装异服的“cosplay”。幸亏中国人民老成持重,发展动漫无疾而终。儿童式涂鸦在世界许多城市出现,我以为不是一个自发现象,背后应有某种组织。常常,西方媒体好像是不经意报道(实为蓄意宣传),某地发生枕头大战,西红柿大战,最近还流行扔抛彩色玉米粉的活动……这些就是大人们来玩儿童游戏。中国电视的娱乐节目,满目都是幼儿式手舞足蹈,空洞的蹦蹦跳跳。“萌萌哒”等幼儿话语也广泛流行……

幼儿心智感官简单,易于感受简单的色彩,大声的音响,炫目的光线,是刺激—反应的被动模式,而不是成年人细腻感受,反复回味,鉴赏—品味的主动模式。那些高分贝、强音响的现代电子音乐会,可谓不仅是幼儿化,甚至是动物化——这样强烈的音响,对动物也会发生效应。

保罗•麦卡锡:巴黎旺多姆广场上的肛塞(anal plug),2014年
保罗•麦卡锡:巴黎旺多姆广场上的肛塞(anal plug),2014年

“当代艺术”不仅常常本身是玩具,而且大批作品都表现了一种幼儿式的简单,缺乏给人玩味的内涵。只是简单的形式,简单的色彩,简单的概念。一些互动作品,至多也不过是一些小玩意儿,一些杂耍,小嘘头。当人们被强制经常看这样的幼儿玩具,这种幼儿式“艺术”,久而久之,人们的审美和心智就会幼儿化,只会刺激-反应,丧失真正的审美能力。

需要补充的是,美国人在战后1940-50年代,最早推出的是“抽象表现主义”抽象绘画。英国学者桑德斯写的《文化冷战与中央情报局与》,揭露中央情报局是“抽象表现主义”的主创者,将其推向欧洲和全世界。美国学者考克罗夫特(E. Cockroft)把这些美国抽象画称作“冷战的武器”,与苏联抗衡。写实绘画代表“极权”,抽象绘画代表自由世界。

但抽象绘画毕竟还是画,跟欧洲人比试绘画,美国人远不是对手。于是美国在1960年代推出“波普”实物装置,宣称超越绘画。还经常有理论家出来宣告“绘画已经死亡”……

应该说,西方“现代绘画”摆脱了古典绘画的严格写实,扩大了绘画表现力,完全应该肯定。抽象绘画也是有一小部分可观可赏。比如,我很欣赏的法国华裔画家赵无极的抽象绘画,就有格调,有中国画的神韵。中国人能欣赏大理石纹样,欣赏假山,更不要说书法了,说明中国人自古就能欣赏抽象的形式趣味。但是,抽象绘画由于没有具体物象参照,是极其困难达到形式的丰富性,或丰富的“肌理效果”。所以,好的抽象画非常难画,非常稀罕。而大量的抽象画,要么空洞单调,要么走向装饰或几何图案,要么乱涂乱抹,毫无价值。

由于抽象绘画有“冷战武器”的历史背景,中国的所谓“当代艺术”,也包括了抽象绘画,还包括一些影射政治体制、追求怪异的写实绘画,所以中国“当代艺术”的说法比西方宽泛。国际势力在当今中国推广抽象绘画,与当年欧洲情形极其相似。但恕我直言,当今中国那些“著名”抽象画,大部分都是故弄玄虚、毫无价值的垃圾。包括那位作品动辄千百万元计件的W先生,他的人品、和早期油画都很好,但他的彩墨抽象画和相当一部分彩墨风景画,多用粉红粉绿,失之“轻佻的俗”,至多算漂亮,没有什么艺术价值。

抽象绘画本无主题内容,是纯粹诉诸眼睛的“视觉艺术”。因此我们每个人都可以自信地凭自己的眼睛来评判。

“当代艺术”那些装置、行为、影像,经常声称在表达“观念”,生拉硬扯一些本来非艺术的社会学主题,如女性主义、环保、社会问题。其实,这只是做幌子,为了掩盖本身艺术性的阙如,或“艺术的贫困”。说得好听,是黑格尔的三段论:艺术达到了“哲学”层面,理念(概念)淹没了形式,艺术消亡(美国人丹托也宣称“艺术史终结”)。但那些“当代”作品所宣称的观念,常常牵强附会,似是而非。有些故作批判性,自身并无多少深刻思考,不如说是投机。事实上,“当代艺术”圈充斥骗子和江湖术士。

所谓“行为艺术”,常常只是日常游戏,或不知所云的即兴表演,甚至自虐自残,不能算艺术。但“影像艺术”——摄影和录像,本身确实是艺术。本来可以明确归为摄影艺术和电影(动画)艺术,完全不必归入“当代艺术”。之所以影像被拉入“当代艺术”,其实为了是打压、削弱乃至取代绘画。不过,当代影像中,有大量作品只是把杂乱、冗长的日常生活镜头,简单组合在一起,也难以算艺术。

“公共艺术”扩大了原先“雕塑”的范围,有一些综合材料制作的作品还有些观赏性,但普遍地,当代“公共艺术”显得简单、空洞和无趣。

说到这里,贵行主事们应该明白什么是“当代艺术”了吧。

再来看看这次贵行北京美术馆的开馆展。本人看了展览后,发现大部分作品是日常实物装置,影像也很多,绘画最少,只是做陪衬。而绘画作品中,也只有三四件还算不错,一半以上很平庸,有些甚至很烂。一部分摄影和几件录像动画还不错,但大量记录日常场景的影像作品,冗长而无聊。有几部纪录片长达一个多小时,似乎不应放在画展上看。

展览的绝大部分实物装置作品,本人认为难当“艺术”之名。有件作品是把一个房间的沙发、床、废纸篓等日常物品切割去一部分,然后“装置”陈列(这件作品还获得了这次展览最牛X的“评委大奖”)。还有可以见到:一个大棋盘上面摆了两付象棋,一面墙上贴两横排街牌号,一件家谱的陈列,一个墙上打的洞掉下一些红砖粉,一台玉米脱粒机,一本打开的词典,一个厕所淋浴间一角,一个堆放写字台、椅子、五斗柜、热水壶的墙角,墙上挂着一把烧水壶和两把铁锹……展览的三个单元之一“田野考察创作计划”,做了点社会考察活动的记录,也带回来一些实物搞装置。当然,这些装置都有说法,据说都表达观念。但这样直接陈列日常物品,即便观念“政治正确”,若无艺术加工,终究让人看了莫名其妙,无趣,假大空。举例说,那两长横排街牌号的装置,题为《一条街》。有趣吗?我不觉得有趣,很无聊。还有个大圆玻璃罩,里面放一个装着很小一粒东西的小盒子,题目叫《一粒砂》。就算暗示“一沙一世界”,原句的想象和诗意荡然无存,极其无趣。

第二点我想说的是,这个展览除了很少一部分绘画和影像,基本上是跟风美国主导的“当代艺术”,是中国人制造的西方“当代艺术”,只代表当今中国很小一部分“艺术家”,而不能代表真正当代中国的艺术创作。展览标举的口号——“民间的力量”,似乎代表中国民间,但其实跟真正中国的民间社会毫无关系,与中国主体社会的审美趣味相去甚远。这里展出的所谓“中国当代艺术”,背后所推动的,乃是“国际的力量”。

展览的“征集单元”和“特邀单元”,所入选的人许多都是近三十年已经在国际上捧红的“中国当代艺术”明星,或一些潜在有望在国际上走红的人。入选展品也基本上是国际所认可和有望得到国际捧炒。除了很少一部分绘画和影像,这些展品的欣赏观众主体,基本不在中国,不是中国人民,而是在国外,寄望于国际市场,是“专为国际而出口的外贸产品”(参阅拙著《艺术的阴谋》)。许多作品都打上英语或法语字幕,就是希望得到国际市场的认可。

第三,展览具有相当的政治讽喻性。“特邀单元”展示的当年星星画会等团体,本来具有政治“异见”性。现居巴黎的原星星画会成员W先生,一件类似非洲木雕的头像,头像的嘴巴被塞进一个大木桩,讽喻没有言论自由,明显具有政治涵义。“征集单元”一位P某人的题为《马列主义猜想》小画组合,如果说分散在13幅暗色平面上用繁体字写的“共产党专制独裁,民主自由万岁”,不易被人察觉,那么有四幅改画毛主席照片,相当程度丑化毛主席,则极其显而易见。还有两幅是改画天安门风波的照片(“民主女神”,人挡坦克),更是公然的政治异见。还有一幅画得极烂的油画,上面也画有一个变形的毛主席去安源……恶搞苏联和中国领袖形象,本是美国式“当代艺术”的惯常做法。丑化毛泽东,也是中国“当代艺术家”们讨好国际势力的惯常做法。

直接陈列“装置”日常物品是否是艺术?这实际上是一个简单、也是根本的关于“当代艺术”的问题——贵行认为杜尚的小便池是艺术品吗?

其实,回答这个问题,也是回答“当代艺术”是不是艺术的问题。回答是,就是承认“当代艺术”是艺术。回答否,就是否认“当代艺术”是艺术。

这里涉及一个艺术的命名权或艺术主权的问题。定义何为艺术、何为非艺术,是一种权力。美国人定义是艺术的,中国人是否也要跟着承认是艺术呢?中国人是否可以坚持自己对于艺术的标准?跟在美国人后边人云亦云,不仅是丧失艺术主权,也丧失了一个人的基本常识判断。我认为,中国人完全可以、而且应该有自己的艺术标准,理直气壮地说:小便池不是艺术品。

对于中国人来说,艺术是一种风雅。一件艺术品,应当有雅趣,可以雅赏。雅与不雅,雅俗之辨,是中国对于艺术品评的最基本标准。换说成美术,则要表现美,愉悦性情,赏心悦目。更高要求的话,应该是陶冶性情,完善人格。所谓艺术家,总要有点艺,有点术吧,所谓“技术含量”。一件艺术品,起码总要有一点通过技艺创造出来的形式感,或形式趣味,让人品赏。缺艺寡术,谈何艺术?

伟大的中国绘画理论家谢赫早就给我们留下一句箴言:“迹有巧拙,艺无古今。”艺术本来无需强调时代,所谓“现代”“当代”。艺术只有好坏之分,而无时代之别。好的艺术,是永恒的。所以,艺术应当有标准,有是非。

艺术和生活终究是有区别。幼儿式玩具和简单玩意儿,终究不是艺术。如果我们神智还正常,把艺术作为一种雅术,那么,这些美国人命名出来的“当代艺术”,所谓“装置艺术”“行为艺术”“概念艺术”……本来就不是艺术!

其实,西方有识之士也明确否定“当代艺术”。法国著名哲人波德里亚尔曾明确宣布:“当代艺术”“一钱不值”(nul)。英国学界名人罗杰·斯克鲁顿(R.Scruton),去年底在BBC新闻杂志,也撰文激烈批评西方“当代艺术”是“撒谎和造假”,指控英国“当代艺术”巨星赫斯特用福尔马林泡一条鲨鱼是“骗局”,揭露“混入艺术界的伪君子和造假者,数不胜数,源源不绝……”

去年中央召开文艺座谈会,习主席明确表示:“不要搞奇奇怪怪的建筑”,批评大裤衩那样的“现代建筑”。

习主席批评“奇奇怪怪的建筑”,其实也是在批评中国的“奇奇怪怪的艺术”,本应引起中国倡导“当代艺术”的体制官员和专家的深思。遗憾的是,他们无所触动。

“现代建筑”与“当代艺术”一样,也是美国二战以后在全世界推广出来,是一种美国式建筑(参阅拙文《灾难性的普利兹克奖》)。这种美国式“现代建筑”,宣称“装饰是一种最恶”,抛弃装饰,可以说是一种“反建筑”。

美式现代建筑在外形上也表现了一种幼儿式的简单,如同幼儿搭积木——一块豆腐(方盒子“楞形建筑”),几块积木(经常歪七斜八),一块面团(非线性)。美国将这种“极简主义”的楞形建筑,美其名曰“国际主义风格”,在全世界推广。三十年来,在国际势力的忽悠和中国“现代建筑师”的配合下,中华大地如今到处都是这种光秃秃、直楞楞的“现代建筑”。而中国自己的建筑风格,被贬称为“传统建筑”,遭到冷落和遗忘。

美国是“话语操纵”的高手。明明是日常物品,竟能命名为“当代艺术”;简单至极的方盒子楞形建筑,被命名为“现代建筑”。它给这两个与时代毫无关系的事物,赋予时代之名,占领话语制高点,推向全世界。

中国“当代艺术”界和“现代建筑”界,是两块被美国人深度洗脑、崇洋迷外者把持的重灾区。习主席明确批评美国式“现代建筑”,让人喜大普奔。

值得欣慰的是,中国建筑界已开始对美国式现代建筑有所反省。据说有百名建筑师炮轰建筑界“求大求洋求怪”,“千城一面”。据未经核实的传闻,普利策克奖得主、法国人努维尔设计的中国美术馆新馆,因为像一具棺材,而被上层搁置。如果传闻属实,那真可以说是中国建筑界夺回主权的标志性转折,大快人心。

然而,中国美术界的有关官方,继续在国内国外推行中国制造的美国式“当代艺术”。最近,官方允许一位被国际势力炒红、曾作“草泥马祖国”的A某人,在北京兴师动众地举办个展——以“艺术”的名义搭建一个江西老宅(也是日常物品),官媒还予以报道。这是因为中国美术界的有关方面,在“开放”名义下,长期被一些“当代艺术”的中外掮客和买办所蛊惑,迷信美国式“当代艺术”。

识时务者为俊杰。什么是当今世界和未来中国的大势?

习主席在孔子诞辰研讨会上明确肯定中国文化,肯定中国的文化艺术精神。这一点是对百年中国文化自卑、文化自虐、文化自宫情结的空前反拨。随着中国国力的不断增长,中国主体社会的文化自信和文化自尊心正在不断增强。中国真正的民间社会,对中国自己的文化艺术的肯定和热爱,在持续不断地升温。

而与此同时,美国和西方正日益明显地走向衰落。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国际金融资本对“当代艺术”的炒作明显趋于走低。

这就是当今世界和未来中国的大势。贵行美术馆应当看清大势,去经营真正的美术,真正符合中国主体社会市场的美术作品。

国际市场已经捧炒了一大批西方和中国的“当代艺术家”,价位虚高。波洛克的一张抽象画竟然卖到1.4亿美元,不能不令人想起当年荷兰郁金香投机:一个像洋葱头似的郁金香球茎,竟然炒到6700荷兰盾,可以买下一栋阿姆斯特丹运河边的豪宅。但投机泡沫终究还是破灭,洋葱头终究还是洋葱头。

这样的“当代艺术”金融投机,其实已呈强弩之末之势。所以一些国际掮客和买办想到忽悠中国民间资本,用中国人的钱,来继续推行美国式“当代艺术”。

忽然醒悟,国际势力如今是要改变中国“当代艺术”历来外销的态势,将其由出口转为内销。目标人群,应是中国那些完全不懂艺术、只迷信“专家”的民营企业家,一群我完全没有贬义称呼的“土豪”。我看到消息,一些人已经在忽悠浙江的企业家,组织“浙商艺术之旅”,来北京观摩“当代艺术”!

贵行的主事们,请不要迷信那些“当代艺术”的国际掮客、买办、“专家”和官方代理人。你们只需睁开眼睛,恢复常识。不要说自己不懂。对这些“当代艺术”,其实只需常识就可以评判。

非常欢迎开展一个民间大讨论,把问题摊开来,让大家来辩一辩,小便池到底是不是艺术品?这里的实质问题,是要夺回中国的文化主权和审美主权。

本人坚信,日常物品终究不是艺术。这些东东甚至称不上奇奇怪怪的“艺术”,只配叫奇奇怪怪的玩意儿,甚至不是玩意儿。

真心奉劝贵行不要被奇奇怪怪的玩意儿忽悠,应验中国“人傻钱多”的咒语!

(作者:河清  浙江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巴黎第一大学艺术史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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