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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廷峰:给当代水墨热泼点凉水

  贾廷峰

  近两年来,当代水墨由边缘文化角色的弱势形象异军突起为世界范围的追捧新宠,成为画廊、拍卖行、学术界以及收藏界共同关注的焦点,有关当代水墨的展览也开始接踵而至。据我了解到,仅仅2013这一年度,某些当代水墨画家参加的个展及联展数量就已达到了令人咂舌的四五十个之多。同期,香港苏富比、保利、嘉德、瀚海、荣宝斋等大型拍卖公司也纷纷开设或增加多个当代水墨专场,不少参拍艺术家的作品均以天价成交。当代水墨一时间风头强劲,真可谓千年的媳妇熬成婆,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伴着当代水墨花开墙内外的香气四溢,国人的民族文化自信心也随之爆棚。虽然大多数人全然不懂何谓“当代水墨”,亦丝毫不妨碍他们坚定以为中国当代水墨即将对话世界并席卷全球的美好愿景。但是作为艺术从业者,笔者警觉:目前阶段正是需要保持冷静,反思自我的关键时刻。历史曾无数次证明,往往某一种事物或风潮愈是繁花似锦、如日中天,随之而来的愈是香去花残、日薄西山,每一个潮起的高峰都预演着潮落的低谷,如果不能理性地透过表象分析本质,那么当代水墨的国际热不过是海市蜃楼幻灭前的昙花一现。

  水墨作为中国文化的重要象征,不仅承载着数千年来中国文化的精神特质与审美内核,更承载着中国历代文人修内质、养德操、怡性情的精神托付。所以每当我们言说水墨一词时,总是不可避免地会带上一些感情因素。如果能抛开这些,站在一个旁观者的立场去重新审视今日中国之“当代水墨”,将会发现它已经在悄悄生病。

  概念模糊 难以界定

  什么是当代水墨?当我们不停地将“实验水墨”、“观念水墨”、“前卫水墨”、“新工笔”、“新文人画”都框定在当代水墨领域,可悲的是,到底什么是当代水墨却成为学术界至今未解之谜。目前中国水墨群体的创作中,我们更多看到的是在保留传统水墨材料元素——笔、墨、纸、砚等基础上,融入诸多西方现代艺术观念:文化、社会、心理、身体、伦理和思考而形成的一种“伪当代水墨”艺术样式,关于当代水墨的理解和定义,一直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大家都是从自己的理论架构和知识范畴模糊出来的一个概念,以致于很多艺术家在面对传统水墨如何进行当代性转换的问题上出现脱轨现象,错误地把“当代”理解为与传统拉开距离,一味地追求形式上短暂的新颖与时尚。摒弃了民族文化根性的支撑,当代水墨的创作只能是华而不实的空中楼阁。

  资本操控 市场投机

  中国向来不乏握有巨额资本的利益集团,在股市低迷,房地产遭打压的当下,恰逢国家大力扶持文化艺术产业的宏观政策,艺术品无疑成为诱人的投资对象。较之油画、雕塑等趋于西方审美的艺术市场又因金融海啸后外来资本的退出急速缩水,水墨市场却因礼品消费和本土收藏群体的日趋壮大而行情渐好,于是资本将新的价值增长热点锁定在了当代水墨上。

  资本强力介入当代水墨,其逐利的天性驱使艺术市场对定义当代水墨的愿望非常迫切,以至于草草甚至荒谬地将“当下仍然健在的艺术家的水墨创作”曲解为“当代水墨”,然后堂而皇之地批量贩卖。这点在国内的某些拍卖行中早已体现,虽然一些专场名设为 “当代水墨”或“当代书画”,但其中拍品大多和“当代”扯不上关系,主要还是沿袭古人的传统国画,并囊括了很多已故近现代名家的书画作品。类似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投机行为在艺术产业链上的其他环节也比比皆是。说到底,资本与“当代水墨”的联姻不过是一场露水情缘,资本的主要目的也从来不是为艺术事业的发展提供正能量,“当代水墨”不过是其用以牟利的时髦噱头,可以同甘,但绝不能共苦,一旦“当代水墨”式微,其联姻对象——资本,恐怕会最先敲响退堂鼓。

  创作误区 舍本逐末

  对于中国水墨的创作群体而言,如何表达,往什么方向表达水墨的当代性是至关重要的,从"85新潮美术"前后至今关于水墨画争论的问题,大致没有脱离这个范围。虽然实验水墨、新水墨等所谓新的当代水墨艺术形式相继出现,但事实上,还是延续着西方现代主义的理念,依旧没能找到一个契合中国当代语境的突破口。目前流通在市场上的当代水墨作品,大多还是在形式的开拓和材料的运用上向西方靠近:融入写实造型,使水墨呈现出精致具象的写实能力;把传统的写意泼墨画融入表现主义元素,使水墨哲学化、抽象化;把笔墨宣纸作为材料拼贴挪用、捣鼓花样,使水墨在实验中荒诞化、观念化。

  以上对于当代水墨的诸多尝试实际上已和传统意义上的水墨割裂,成为一种形式大于内容的西方现代主义视觉样式,在作品的内涵方面无法体现出水墨作为民族身份的中国文化特性。既然是当代水墨,那么仅仅在语言媒介和作品形式有所创新是远远不够的,它还需要反映时代的文化、时代的思考——即精神内涵上的突破。只有在内涵表达上,不局限于个人的狭小视野,致力于普世人性的深刻关切,当代水墨才能真正焕发出“当代精神”。

  另外,随着当代水墨的不断升温,很多艺术家的创作初衷已经发生改变,当下火爆的艺术市场带给了画家们前所未有的机遇,同时也为他们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在强大的现实功利的诱惑下,他们更在意的是如何谄媚大众与迎合市场,在不断地跑场中提升自己的知名度,而将本应放在首位的艺术创作抛之脑后,竞相沦为追逐名利之辈。

  笔者并非存心要做那惊扰美梦的煞风景之人,实则是“当代水墨”的热度让我们在心潮澎湃的高温下很容易忽视其已然呈现出发烧后的不健康病症,当下这些病症正在放肆霍乱着整个中国艺坛的免疫系统,如不能及时泼上一盆凉水,可能要不了多久,“当代水墨”就该烧糊涂了。要知道,在历史面前,任何企图在时代中蒙混过关的行为都将被打回原形。

  泼凉水并非是对当代水墨的全盘否定,也不是极端地要将其从神坛上打入冷宫,本文所讲到的“凉”,实则是基于“当代水墨”的流感发热,作一定病理意义上的“退烧”处理,使其重归健康的常温状态,从这个角度来讲,给“当代水墨热”泼点凉水,既是理性的自省,也是深切地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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