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雄飞：相片袋里看上海

　　人物简介：

　　董雄飞，收藏爱好者，爱好搜集与上海城市相关的物件和记忆，收藏有1910年代至今608家照相馆的1118个相片袋。

　　认识董雄飞全因他“老派的时髦”，朋友介绍说有这样一个人，网络上自称格里董，爱好搜集与这座城市相关的物件和记忆，也玩得转时下那些小资新鲜玩意儿。认识以后，见他用工作之余举办行走老城厢的活动、组织旧货集市，研究咖啡、时装、摩托车，才惊叹这是个真真在新的时代还保有老上海腔调的“小克勒”。

　　他的众多爱好收藏中，有一项可谓“冷门中的冷门”——相片袋。相片袋是过去照相馆用来存放照片或底片的袋子，其上往往印有简单的信息和设计。

　　5年前的某一天，董雄飞正在旧货市场“淘宝”，寻找上海主题的老照片，突然被一张相片袋上的美术字所吸引。这是一张汇艺照相馆在公私合营时期的相片袋，照相馆在华山路上，离自己家也近，就欣然买下。渐渐地，在收藏老照片的同时，董雄飞总会有意识地去收一些相片袋，经年累月到现在，他收集了从清末至今608家照相馆的1118个相片袋。

　　前些年媒体上热推过一阵关于犹太摄影师沈石蒂(Sam Sanzetti)镜头下的上海风情，董雄飞的收藏中，就有一张沈石蒂在现锦江饭店13层楼南所开的分店的相片袋。如果说照相馆中的相片定格了个人的美好瞬间，那么董雄飞收藏的这么多相片袋则记录了一个时代、一座城市和一个行业的变迁。

　　“最初吸引我的是相片袋上的设计，特别是早期民国时代的设计。有的是我本人很喜欢Art-Deco的那种摩登感觉，也有中国古代印章般的传统字体，风格非常多样。”最让董雄飞“一见倾心”的是一张大都会照相馆的相片袋，大都会几个字俏皮可爱，有如人的脸一般。

　　“不过随着解放后、公私合营、‘文革’、改革开放，相片袋设计越来越趋于平淡和简洁，有的甚至只是照相馆名字不同而已。”

　　董雄飞觉得私人收藏与博物馆最大的不同在于，从收集、保存到把玩、研究，统统都是自己一个人。相片袋集得多了，他用6大本厚厚的档案夹按照区县和时间整理起来，倒也做起了自己的物质史研究，发现不少门道。

　　“照相馆留的电话号码最初是四位数，到如今的八位数，通过这个就可以大致判断出袋子所属的年代。”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照相馆服务的对象可能不少是外国人，所以相片袋上英语信息的比例更高。有意思的是，英语的地址往往会写精准的路名牌号，可是中文的地址却以一些标志性建筑作为参照物，比如‘新兴公司后’。”

　　“照相馆最集中的应是黄浦区，因为上海照相的行业工会和器材店都在这里，密集时一个街区就聚集了十来家照相馆。”

　　最有意思的要数一家照相馆在几十年间的更名，都体现着其与所处时代大环境的紧密关系。董雄飞举例他家附近的一家老照相馆，1940年代的相片袋上用正楷字体中英文标注“美伦照相舘”。到了1950年代，馆名前加上了“公私合营”的字样，字体是摩登味十足的手绘美术字，原本的英文标识却已经不见了。“文革”时期，照相馆更名为“红雷”，红色且有力的字体配上相片袋上的毛主席语录，革命的气息扑面而来。“文革”结束后，相片袋上的名字变为“红蕾”，取其欣欣向荣之意，字体也连带柔和有装饰。1980年代中期，照相馆最终改回了“美伦”的原名，仿佛回到起点，却已几经变革。

　　现在董雄飞对相片袋的收藏力求“全”，但凡上海境内的照相馆，只要手头没有的都是他的目标。据他说，最执着的时候，每天都要把几个关键字在各大相关网站搜索一遍才甘心。

　　除了收藏本身和做些案桌研究，依靠自己多年积累的知识和查阅所得的资料，董雄飞会依据相片袋上的地址重新走访那些曾经为人们留下瞬间美好的照相馆，可惜的是其中大多都已经不复存在。

　　“我一直想和父母一起去照相馆正正式式地拍一张全家福，你说仪式感也好，向过往致敬也好，总是存着这么一个老派的念头。可是现在很少有照相馆可以拍了，爱好者的师傅告诉我，大概也只有南京路上的王开还有。”

　　在数码相机、手机方便了人们可以随手拍照的年代之前，特地去照相馆拍张照，再冲印出来曾是很多人生活中的一件大事。董雄飞说自己看到相片袋上那些手写的字迹，比如“头发修齐”、“43岁生日时摄”等，都会留给他无限的遐想空间，仿佛经由小小纸片同过去的人们联系在了一起。

　　照相馆这个已近夕阳的行业，仿佛因为那些老照片和旧相片袋的留存，仍旧鲜活在一些人的记忆中，它们并非束之高阁的珍宝，却时时让人感到旧日的人情和温度。、

　　收藏十问 Q&A

　　Q：你是怎么走上收藏之路的?

　　A：最初是收老照片时突然发现的，后来随手收一些，慢慢觉得相片袋能讲述很多故事。

　　Q：你记忆中最早的藏品是什么?

　　A：一张公私合营时的汇艺照相馆的相片袋。

　　Q：你最喜欢的藏品是什么?

　　A：大都会照相馆的相片袋。

　　Q：你的“收藏之道”是什么?

　　A：现在是尽量求全，没有看到过的名字和地理信息我都想收。

　　Q：藏品主要通过什么渠道收藏?

　　A：跑旧货市场、废品回收站和网络，现在有一部分藏友会和我交换。

　　Q：知道自己有多少藏品吗?

　　A：608家相馆，1118个。

　　Q：你觉得自己是收藏家吗?

　　A：从相片袋来说应该还算吧，这么多年颇有积累。

　　Q：你觉得收藏带给你的最大乐趣是什么?

　　A：它传达的信息，以及和原来主人发生无形的联系，给我以遐想。

　　Q：收藏中遇到过赝品或挫折吗?

　　A：这是冷门中的冷门，应该没有赝品。

　　Q：有一天能放弃你的藏品或捐出吗?

　　A：有点伤感，暂时不会主动放弃。也许有一天会为它们找能理解它们的新主人，但还为时尚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