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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的田园情怀

  苏轼留下的书法作品,大多以信札和自作诗文为主,很少去刻意抄写他人文字。对其而言,书他人之文似乎不屑为之。苏轼在《自提金山画像》中云: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书写是卷,正值被贬黄州期间,时年46岁。好友马正卿为他置得城东营房废地数十亩,苏轼为生计故,耕植其间,名之曰东坡。东坡居士的别号自此而生。躬耕吟啸之余,意往神驰,濡毫展纸,挥笔写下陶潜千古佳章,以寄其意耳。

  作为中国田园诗集大成者,后辈苏轼一直对陶潜推崇备至,仿佛他与陶在灵魂上有共鸣。苏在经历了人生的系列变故后,寄情自然,亦效陶潜之步辙。他曾评陶诗“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实美”。寥寥十字,揭橥了陶诗风规的妙谛。实处两极的文学审美特质却能浑融中和于一人笔端,非大师弗能为也。苏对陶的追慕不仅体现在居黄州时手书陶文,后来被贬惠州后他居然想把陶诗全部唱和一遍。后又在被贬儋州时,将和诗编成一集,有一百首。另外他还将陶潜视为自己的前生,词作《江城子》中云:只渊明,是前生。平心论,苏轼如此多的和陶诗,并没有像他许多代表作那样久诵不衰。

  可见,即便是像苏轼这样“惟作文章,意之所到,则笔力曲折无不达意”的天才,在创作田园诗时也未能超过陶潜的水准。因此就不难理解,贬谪之初在其心生归隐山林,濡毫展纸之际,并未选择自作诗,而是手书了崇敬已久的前辈陶潜的《归去来兮辞》。那一刻,他仿佛重温了李白当年在黄鹤楼上“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的尴尬中的沉醉。

  再看其字。他曾说:我书造意本无法。又云:自出新意,不践古人。因此,他早年学二王,中学颜真卿、杨凝式,晚岁学李北海,但确不泥古。苏字的核是墨丰体腴,率真朴厚。他在书法上的审美追求和在诗文上的追求是一致的。在其眼里,著文写字作画无非传情达意,只求自然天成。

  达意二字乍听简单,实乃创作至境。“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垂髫童子俱能持诵,几人复能作出这般章句?核之外瓤,他又依不同的主题有不同之生发。如《真相院释迦舍利塔铭》的醇厚端谨,《表忠观碑》的方整俊伟,《司马温公碑》的安详舒展。而《归去来兮辞》整幅透出从容萧散之气韵。字中可见,虽遭贬谪,然气定神闲、洒脱超迈之情。其字用笔多取侧势,结体扁平稍肥。这与他握笔的姿势有关。据说苏轼执笔为侧握笔,即毛笔侧握于虎口间,类似今人握钢笔的姿势。故其字右斜、扁肥。此卷文字结体稳密,横笔轻纵笔重,左伸右缩,率朴挚真。他作捺笔,往往向右上方挑扬,愈透其超逸不羁的风格。

  选择行体书此文,既摆脱了楷书的拘系,又疏离了草体的放纵,洒脱却未忘形,坡公乃得道人。以苏字来书陶文,恐怕于整个中国艺术史中亦堪绝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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