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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散原像》的故事

文/刘名

画家徐悲鸿的一生,几乎沟连着一部中国近代史和当代史。在他艺术道路最初的人生旅途上,他的身边就已站满了历史巨人,荟萃着一代大师。1917年底,在日本留学未能尽兴的徐悲鸿回国后不久,在恩师康有为的引荐下来北京谋求发展,被蔡元培聘为北大画法研究会导师,在京期间,结认了六十六岁的著名诗人陈散原。陈散原(1853—1937),名三立,字伯严,号散原,江西义宁(今修水)人,“同光体”赣派代表人物,清末湖南巡抚陈宝箴之子。他曾辅佐父亲在“洋务运动”和“维新变法”时开办新政、提倡新学、支持变法。与谭嗣同、徐仁铸、陶菊存并称为“维新四公子”。百日维新失败后,他甚少插手政治,热衷于办学,自谓“神州袖手人”,以诗文书画抒发积郁愤激之气,在京城久负盛名,被誉为“中国最后一位传统诗人。”

《素描738 Chen Sanyuan, the Poet》

“脚底花明江汉春,楼船去尽水鳞鳞。凭栏一片风云气,来作神州袖手人。”陈散原作这首诗时,已是不惑之年,或亲历,或耳闻,必有“落后挨打”之切肤之痛的体验!神州莽荡如此,却只堪凭栏袖手,这种悲怆与无奈,饱含了太多的沧桑与感慨。虽然自谓“神州袖手人”,然而他爱国之心、忧国之情却史册留芳。“一二八事变”爆发,面对日军的侵略,陈散原日夕不宁,常于梦中呼喊“杀日寇”。他十分鄙弃应日本人之请辅佐溥仪政权的好友郑孝胥,痛骂其“背叛中化,自图功利”,并将其为他的《散原精舍诗》所写之序撕毁,与其断绝往来。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他不但表示“决不逃难”,而且对言中国必败之人怒斥道:“呸!中国人岂狗彘耶?岂贴耳俯首,任人宰割?”。北平、天津相继沦陷,日军欲招致陈三立,百般游说,皆遭到严词斥逐,为表明立场,他绝食五日,不幸忧愤而死,享年85岁。陈散原的后代非同小可,长子陈衡恪,又名师曾,善诗文、书法,尤长于绘画、篆刻,是北京画坛首领,次子陈寅恪是著名历史学家。尽管是忘年,两人却一见如故。23岁的徐悲鸿见到国学知识渊博、诗书画俱佳的已经66岁的陈散原,常常会油然想起自己的父亲徐达章,倍感亲切;而陈散原很赏识徐悲鸿,认定他是可造之才,他对徐悲鸿的喜爱绝不亚于康有为,视徐悲鸿为己出。他不仅把自家名扬京城的“学者之家”的大门向徐悲鸿敞开,还让同在北大画法研究会当导师的长子陈师曾,与徐悲鸿交朋友。陈师曾与徐悲鸿谈师论画,极为投缘。早年留学日本的陈师曾痛感中国绘画自明清以来,陈陈相袭了无生趣,认为中国画不改革就没出路,鼓励徐悲鸿去法国留学,学习西方绘画的精华,来改良中国画的颓面。1919年1月,徐悲鸿在当时教育总长傅增湘的帮助下获得官费赴法留学,在北大画法研究会送行的晚宴上,陈师曾赠言道:“徐悲鸿此次游学欧洲,定能沟通中外,成为世界著名的画家。”

1923年,年仅47岁的陈师曾英年早逝,梁启超称之为“中国文化界的地震”。欧洲留学期间,在巴黎,徐悲鸿夫妇与陈散原五子陈登恪同为“天狗会”会员。在柏林,又结识了陈散原另一子----陈寅恪,成为好友,交情颇深。1927年,徐悲鸿从欧洲留学归国后,专程赶往庐山,看望居于牯岭新宅“松门别墅”的陈散原老人。尽管此时陈散原已是古稀之年,但两人曾携手同游庐山胜景,同登鹞鹰嘴。陈散原做诗赠徐悲鸿,“秘泄瀛寰亦一奇,龙钟为显古须眉。来师造化寻穷壑,散落天花写与谁?”,并作辅记记之“徐悲鸿画师来游牯岭,相与登鹞鹰嘴,下瞰州渚作莲花形,叹为奇景,戏赠一诗”。1928年徐悲鸿年专门为时年七十六岁的陈散原作素描画《散原前辈诗人》(跋“戊辰长夏写散原前辈诗人,悲鸿”)。1929年又作油画《陈散原像》(跋“乙巳九月写散原先生七十七岁时”)。素描写生稿的陈散原肖像画,深入地刻画出人物的性格和精神面貌,是画家艺术主张“尽精微、致广大”的最佳表现,同时也为画家创作《陈散原像》油画肖像做好准备。

油画《陈散原像》的画面中,一位精神矍铄,面容祥和刚毅,身着深色中式长袍的老者,端坐在沙发上,左臂高抬搭放在沙发靠背上,右手持一打开的书,目视前方,目光炯然坚定有神,花白的头发和胡须,粉绿色的墙面,无不衬托出老者红润康健的肤色。整幅画面人物形象个性鲜明,脸部的骨骼、肌肉、额头清晰的皱纹、消瘦而有力的手部关节,这些细节的刻画无不凸显着人物刚强、正直的节气与饱学深思的神态。画面采用大面积的对比色块描绘人物的身躯和场景,用以衬托人物面部的细致描写,造型的精准,结构的精微,明暗层次的细致及色彩的和谐,无不画出了一位国学大师的气度,表达了徐悲鸿对陈散原的敬仰与爱戴之情,同时也铭刻着徐悲鸿对好友陈师曾的怀念。徐悲鸿对陈散原的感情,远远超出了“忘年之交”之谊,更像是“恩深父子情”。1932年,徐悲鸿曾在陈散原80岁寿辰时,请著名雕刻家田滑友和江小鹣为陈散原创作雕塑头像。陈散原看后,满意田滑友的作品。于是徐悲鸿又联合了三十多位教授具名为陈散原铸铜塑像,作为寿礼贺之。在徐悲鸿诸多的画作中,油画《陈散原像》,是徐悲鸿最为得意的人物肖像作品之一,它曾长期挂在诗人陈散原的客厅之中。大千世界,冷暖皆不为个人所知,画作也是如此。遗憾的是,此画曾一度流落民间。徐悲鸿纪念馆馆长廖静文曾回忆说起收藏陈散原油画像的往事:“1953年悲鸿刚过世不久,一个寒冷的一天,有一男子带了陈散原油画像来,开口要价二百元。悲鸿生前曾对我讲过,他很满意自己为陈散原老先生画的油画像,还告诉我老人为拒绝日寇诱劝出任而绝食一周身亡,精神感人至深。当时我工资不到百元,但我未还价,买了下来捐给纪念馆。现在每看到这幅作品,就想流泪。”山水美丽如昔,人生却成过往,真正大师是不会死的,他们的生命永驻在那些超越人生的心血之作中。艺术是有生命的,就像徐悲鸿笔下的《陈散原像》一样,它承载着一段往事,讲述着一种品格,一种风范。每一次与之对眸,都让我们感慨敬佩不已,心中,是鲜活的陈散原,鲜活的徐悲鸿,也鲜活着那些故去的岁月风尘。

刘名,北京师范大学教育经济管理学硕士,高级讲师。就职于徐悲鸿纪念馆,曾任徐悲鸿纪念馆馆长廖静文的秘书。喜欢文字,擅长用文字记录生活感悟,热爱艺术,潜心钻研徐悲鸿艺术研究。现已在《人民艺术》、《美术杂志》、《北京文博》等刊物上发表作品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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