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广州日报记者卜松竹
日前,一篇长文在文博圈被广泛传播。作者在文中质疑当下的文博行业虽然展出的“宝”越来越多,但行业反而“退步到文艺复兴那些私人珍宝馆的水平”。原因很简单,没有研究成果支撑的“纯晒宝”,有意思么?文中点名提到近期某集中了众多“国宝”的大展“不仅仓促,毫无研究成果支撑和展览主线,而且满地硬伤”。
记者采访发现,文中所质疑到博物馆“看国宝”的现象确实普遍存在。那么,除了“国宝”之外,其他数以万计的藏品就应当被无视吗?仅有“国宝”是不是足以撑得起一座座动辄数万平方米的大馆呢?
博物馆不应借“国宝”博眼球
对于如何看待博物馆与“国宝”的关系,记者采访了北大考古文博学院教授、北大赛克勒考古与艺术博物馆副馆长宋向光。他说,这个问题也是博物馆界近年越来越关注的。一些高等级的文物展览,缺少相应的学术研究,缺少相应的文化背景的挖掘,出现这种现象,原因有二:
一方面受到公众对博物馆认识的限制,比如大家觉得博物馆就是个展示的场所,把精美的藏品摆出来就可以了,而从观众的角度讲,也爱看、想看这样的展览,却忽视了它同时也是一个教育、科研、创作的机构;
另一方面的问题在博物馆内部。博物馆以前被认为是文物“标本”的收藏机构,侧重于对文物本体的保护和研究,特别是集中在考古的器物学方面,比如器物的类型、年代、真伪等等,而将之放到历史、文化背景中的研究却不够,社会学、文化学、人类学、民族学等物质文化角度的研究比较缺失。所以,落到展览上,要么就只能展文物,要么就只能展考古。但是考古和公众之间毕竟有一定距离,那么和观众比较近的,就只能展文物了。
广东省博物馆副馆长王芳也认为,观众到博物馆“肯定不应该是只看国宝”,应该看的是历史、是记忆、是生态。比如国外一些博物馆,展出的展品可能就是一个柳条筐。它“贵重”吗?显然不是,但是它反映了一些人生活、生态方面的东西,它的价值在这里。
“晒宝”有无奈 改变需时间
那么,博物馆偏重“晒宝”,观众看展喜欢“看宝”,和近年来“收藏热”的推波助澜有无关联?宋向光认为关系并不大,“应该主要还是博物馆自身的问题”。博物馆本身是兼具知识积累、科学研究、社会教化的机构,本应更多地重视内容建设,在深入研究的前提下夯实学术基础,在此基础上通过开展教育活动等方式,达到教化社会的效果。不应该通过文物博眼球,通过热捧高等级文物来“提升”博物馆的“等级”。另外,也需要对公众进行相应的培育,让大家更多地了解博物馆的多方面功能。
不过记者发现,其实“晒宝”也是当下一些博物馆推广时的无奈之举。除了一些声名远播的标志性博物馆,国内大多博物馆都面临着“迎客”难的问题。记者曾经在旅游旺季参观过西北某著名的省级大馆,发现游客寥寥。这个馆并不缺乏“国宝”,若干藏品还曾经登上过邮票,可见其珍贵,但一般市民就是“不买账”。在某县级市的博物馆里,记者看到了大量出土于公元前的历史遗址、具有浓郁地方特色的珍贵藏品,令人流连忘返,但这个博物馆大白天通常是锁着门的,参观需要预约。有业内人士指出,很多年轻人,包括学习社会科学的,在参观博物馆方面的主动性都不足,多数博物馆最主要的客源是外地游客。而很多游客参观博物馆的动机也并非真的对博物馆有兴趣,只是为了拍照留念,表明“到此一游”而已;此外,还有一些中、小学生参观博物馆,其主要目的是为了完成作业,写“观后观”。其实,如果有一个地方,不用上课,却可以满足人的好奇心,启迪智慧、激发想象,从此上下求索,这个地方就应该是博物馆。因此,对于一般人来说,一座博物馆一定要有趣、有味道,才会令人流连忘返,来了还想再来。这目标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可不容易。博物馆是门学问,也有相当多的规范和标准。面对观众时,如何吸引他、留住他,是第一要务。在观众基础尚称不上雄厚的今天,通过“国宝”这把钥匙先把他们吸引到博物馆来,也不失为一种有效的权宜之计。
博物馆突破“晒宝”误区还需重拾教化功能
宋向光说,现在博物馆界也已经认识到“晒宝”的问题,也进行了一些探索,比如河南博物院在2013年做的“鼎盛中华”大展。但是要真正发生改变,还需要一定的时间,需要从业人员各方面素质的积累、提升。事实上,从历史文化方面出发的展览,国外博物馆的筹划时间通常长达好几年,但如果只是做器物展,节奏就快得多。而就被点名的某大展来说,最初本来是西北多家博物馆的一个合作项目,展出时虽然取了“XX之路”这样一个名字,但初衷未必是要做历史文化类型的展览。从这个角度来说,可能它“先天就不足”。
那么,对于大家热衷于“看国宝”这样一种倾向,突破点在哪里?宋向光认为,还是要回归到博物馆的基本社会责任,就是知识的创新、社会的教化等等。藏品是博物馆的资源,但不是全部。随着越来越多人意识到这方面的问题,相信大家会越来越多地看到有学术支撑、有文化内涵的好展览。 本版文图无关
国外博物馆充分发挥学习教育功能
1906 年,美国博物馆协会成立时就宣言“博物馆应成为民众的大学”;1990年,美国博物馆协会在解释博物馆的定义时,将“教育”与“为公众服务”并列视为博物馆的核心要素。欧洲的近代博物馆是收藏这一传统的产物,美国博物馆最初也是仿效欧洲博物馆建立起来的,但很快便形成了自己的特色,并创造了诸多“世界之最”:
布鲁克林儿童博物馆是世界上第一家专门面向儿童的博物馆(1899 年);
宾夕法尼亚博物馆是世界上最早开办博物馆培训课程的博物馆(1908 年);
波士顿美术博物馆是世界上第一家设立讲解员的博物馆;
伊利诺伊大学的克兰勒特艺术馆是世界第一家在国际互联网上建立网站的博物馆。这种重视教育的做法获得了丰硕的回报,不仅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国民的教育思想,从小培养了国民的创新意识,而且许多博物馆的捐赠者都是从小经常去博物馆并对博物馆拥有美好回忆的人。
同时,记者在采访中还发现,不少参观者期待博物馆不单纯是一个“灌输知识”的地方,还应该成为一个有格调的休闲场所。在求知之外,享受一下难得的静谧、幽雅气氛,并在这个气氛中放松在工作、学习中绷紧的心弦,都很重要。从这个角度出发,观众们就更期待有内涵的展览。有观众对记者说,论藏品之多、之“贵重”、之广博,国内恐怕很少能有博物馆比得上英法那些建立在数百年的殖民历史基础上的“超级”博物馆。但国内博物馆的优势在于“接地气”,藏品与本地相关,从一定程度上说,策展时更利于发他人所未发,提出自己独特的见解。